悼外婆文

外婆前天去世了。上次见还是一年前。我回外婆家看望，她坐在我旁边，一直看着我。过了半晌才紧紧攥着我的手说，“要个宝宝吧。”我尴尬地坐了一会儿，就出去逛。一个多小时后回来，发现她搬了板凳坐在门口，等着给我开门。

外婆养育了四个子女。我外公是军人，妈妈说起过他们一家随军走南闯北，在我听来梦幻般的故事。他们去金平，要先坐几天火车、再坐汽车、再坐驴车、再步行。他们玩耍的草坪叫“飞机坝”。妈妈读小学时，中午背着妹妹去外婆的单位吃奶。

我很小的时候，外公身体不好，外婆为了给外公治病，寻遍各种偏方，外公还是去了。我少年时，外婆每年都来我家小住。记得她大步流星走路的样子，还有兴高采烈讲顺口溜逗我。

我读大学以后，和外婆相见的日子也越来越少。只从小姨夫那里听来她许多段子：

小姨和我小姨夫谈他们上大学的儿子。 小姨对我小姨夫说，儿子都这么大了，你就别管了。 小姨夫说，好吧，你爱当后娘那我也当次后爹。 外婆听到了，对小姨夫怒道：你做梦都想要个后娘啊! 小姨夫汗道，你不是耳背么？关键时候听得挺清楚啊。。


外婆摔了一跤，摔断了手腕。 小姨让她去医院，外婆说，被跳蚤踢了一下，哪至于住院啊。 小姨夫说，那跳蚤得多大啊。


又听小姨说，老院的邻居把平房改成了楼房，外墙紧贴着老院围墙，雨水都流到院子了。外婆很气愤，找邻居理论也不了了之，还埋怨子女不为她出头。我觉得不算什么大事，但是小姨说，那个老院是外公分家后买的地，是外公外婆一起建造经营的。我才有点理解外婆的心情。

外婆后来常住在小舅家，但也隔三差五走好几里路回老院去侍弄菜园。但是近年来身体大不如前，已经走不动了。

然后就是去年回外婆家，外婆看起来精神不错，但是总是静静坐着不大说话，不像以前一直讲段子了。听表弟说，上周他订婚，外婆激动得起身走了一身汗。

现在想来我对外婆几乎没什么了解，外婆总是逗我开心，从不说自己的事。最近十年，和外婆同处一室的时间不过十天。外婆子孙满堂，四个子女家轮流住，还抱上了曾孙子，应该没什么遗憾了。但是我为什么这么悲伤呢？大概是想到，此生再也见不到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的样子了。

老院堂屋挂着的老照片。中间左二是年轻时的外婆，抱着我大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