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神的神话

标题借用自2009年Google IO上的演讲 The Myth of the Genius Programmer（编程大神的神话）。演讲者是代码版本控制系统 svn 的开发者，他们经常收到程序员的请求，想要在 svn 中删除过去代码版本历史的功能。因为，程序员们经常听到这样的传说，大神都是把自己关在小黑屋不眠不休，直到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完美代码。所以，程序员们担心，如果自己写过的 bug 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，会显得蠢蠢的。

然而，那些不完美的历史揭示的并不是蠢。马格南图片社曾要求求职的摄影师提供底片印样（contact sheets），就是放大翻印到一张纸上的整卷胶卷，而不仅是修饰过的最终作品。底片印样是胶片时代摄影师浏览和挑选照片的工具。这个惯例一直保持到21世纪，直到数码摄影取代了胶片摄影。为什么？因为马格南图片社想要了解摄影师的创作习惯和背后的想法。

《Magnum Contact Sheets》一书的作者 Kristen Lubben 这样评价底片印样：

底片印样记录了得到最终作品的每一步，观看者就仿佛走入相机背后，和摄影师同行同看。

下面是街拍大师 Elliott Erwitt 拍摄的著名照片：

而这是对应的底片印样：

可以看出 Elliott 尝试了各种角度和距离，才得到最终的照片。他回忆说：

我当时和朋友在曼哈顿上西区的工作室附近散步，没带相机。我看到这个景象，就找朋友借相机，朋友豪爽地借了莱卡给我，然后我拍掉了一整卷照片。

摄影师对于底片印样真是又爱又恨：

Martine Franck：

一方面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底片印样，但同时我又想看别人的底片印样。

Elliot Erwitt：

通常我看到自己的底片印样都会沮丧，因为我总是期望很高，但看完之后可能大失所望。

从底片印样这不完美的历史中，我们可以跟随大师的步伐，学习他们拍照和选片的思路。著名作品的诞生，也不是灵光一现，而是不断的试错和改进。

拉斐尔的名作《草地上的圣母》美丽动人，圣母神态慈爱安详，圣婴天真可爱。

但是，当看到这幅画的草图，我们才发现拉斐尔最费尽心力的并不是这些。他反复尝试追求的是人物之间的平衡与和谐。最初圣婴一面回望一面走开。他尝试着画圣母的不同姿势，以和圣婴呼应。然后他又加上了小圣约翰，却让圣婴看向画面右侧而不看约翰。这样的草图还有好多张。

《艺术的故事》的作者贡布里希如此评价：

他反复探索怎样平衡这三个人物最好。但是，如果我们现在回过头来再看最后的定稿，就会发现他最终确实把这幅画画得合适了。在画面上物物各得其所，而拉斐尔通过努力探索最终获得的姿态与和谐显得那么自然，那么不费力气，几乎未曾引起我们的重视。

《如是我聞》的作者 t 如此评价：

草图都画得很牛啊！

即使是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，也要苦苦探索最合适的效果。而这些呕心沥血，只看最终作品是看不到的。那句著名的鸡汤用来评价拉斐尔很合适：必须非常努力，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。

上面的例子只是想说，大神的神作，也是经过不断尝试、反复打磨而成。我们不能只看到珍珠的璀璨就望而却步，却无视了泥沙的孕育。

程序员应急宝典 StackOverflow 的创始人 Jeff Atwood 的博客 Coding Horror 与 Joe on Software 齐名。而 Jeff 2004年开始写博客时，后者早已业界闻名。Jeff 在文章《博客终极成功的简单一步》中写道：

我默默无闻地写这个博客写了一年，但是我一直写，因为我喜欢。……我的计划是每周六篇，然后我就一直猛写，一直发文，一直热情洋溢。并不是所有文章都写得好，但是我每次都花时间写。每次写，我都写得比上次更好一点。

这样写了两年后，Jeff 被采访，被邀请去讲座，被自己年轻时的偶像请教如何写博客，甚至被 Joe on Software 的作者 Joe Spolsky 认了出来。

Jeff 总结道，博客终极成功的秘密就是：

做一个合理的写作计划，并坚持按照计划去写。

正如 Jeff 的另一篇文章的标题所说：有强度，没有天分又如何？

做任何事都是如此。在大家忙着列新年愿望清单之际，写下这篇文章，就是想说，不用担心自己水平差，即使是大神，也是靠不断尝试、不断努力才创作出神作。就像小学课文《爱因斯坦小时候》里讲的，即使你做的板凳很糟糕，只要比之前做得好就是进步。

现在就行动吧。听从 Michael Scott 的忠告：

不尝试，就是 100% 错过。

鸣谢：

高保真的摄影部落 Magnum Contact Sheets 读后感（超长文超多图流量预警）

ERIC KIM Book Review: Magnum Contact Sheets

贡布里希 (Sir E.H.Gombrich) 《艺术的故事》

Josh Davis Put Yourself Out There: The Myth of the Genius Programmer

NBC The Office